祖父的拐杖,源自一根古老的梧桐树枝,其枝干虬结,恰好贴合他的手掌。每当清晨,他拄着拐杖走过巷口的青石板路,那木杖与石板的轻微叩击声,在晨雾中回荡,仿佛一位汉代画像砖中的老者,手持鸠杖,悠然自得。
去年深秋之际,现代科技的迷宫让祖父感到迷茫。他站在自动挂号机前,诊疗卡在手,却无所适从,那情景就像他手中举着一块千钧重的竹简。我望着他佝偻的背影,心中涌起《礼记》中的句子:“五十杖于家,六十杖于乡”。这个曾经教我篆刻“长乐未央”的老人,如今在科技浪潮中迷失了方向。
我看到了一种新的可能。那天起,我开始耐心地教他使用智能手机。祖父那布满老茧的手指在屏幕上迟疑地摩挲,每一次点击都如同在摩挲一件青铜器上的斑驳纹路。当他第一次成功预约挂号时,眼角的皱纹绽放出如青铜爵上的云雷纹般的喜悦。这瞬间,我仿佛明白,古人在青铜器上铸造饕餮纹,不正是为了凝固时光,让年轻一代能够触摸到历史的温度吗?
清明时节,我在阁楼整理旧物,一截褪色的红绸从樟木箱中滑落。展开竟是祖父年轻时抄录的《陈情表》,那泛黄的宣纸上,墨迹遒劲有力:“臣无祖母,无以至今日…”墨香与樟脑味交织的瞬间,我仿佛看到了时光的深处,无数年轻人曾扶着祖辈的手,在竹简上刻下“老有所终”的期望。
如今,祖父依然喜爱拄着那根梧桐拐杖散步。每当木杖叩响石板,那声音仿佛引领我们回到汉代,听到授鸠杖的礼乐声。那些被现代科技所融合的时光,在我们相扣的手指间重新展开。尊老之情,不仅仅是单方面的施与受,更是年轻的手掌与沧桑的掌纹交织时,完成的文明传承。
看那梧桐新叶沙沙作响,树下的祖父杖头的鸠鸟依然昂首。它见证了汉代官吏为长者授杖的仪式,也见证了今天的少年如何帮助祖父适应现代科技。两千年的光阴流转,尊老的情意如同青铜器上的绿锈,在岁月的长河中沉淀出温润的光泽,熠熠生辉。